青史书,乱世录,江山如画,一时多少豪杰
当时明月,几度春秋,风口浪尖铸传奇
【资料图】
望极天涯无尽处,飘摇路谁人共命途
万里关山,寂寞龙潭明或暗,正邪黑白谁评说
天地大,总无涯,烽火烈焰,千载多少云烟
机谋智计,步步为营,今朝物换星移
浮世深长路遥,知行合是谓道
风云裂变,生死无间何所恋,笑看红尘万事迁
绿竹畔,陌上花,情义肝胆,多少爱恨嗔癫
士为知己,生死约定,追觅飘渺因缘
碧血叱咤,燃尽风华,丹心笑颜灿若云霞
千秋天下,青山依旧日月照,惊心动魄几时归
气势磅礴的历史画面,波澜壮阔的内外风云,
明争暗斗的朝堂矛盾,变幻莫测的君臣关系,
忠奸难猜的兄弟情义,复杂微妙的男女恋情……
《大明那一年》壹:万里关山 第十回 士为知己
任青阳走到厨房,想找初九说说昨天的事情,转了一圈,在厨房里没看见初九的人影,便从笼屉里取出包子,从窗户望出去,正看见初九在马棚外面,摆放着草料,随即拿过一只碗,往里装了三个包子,走去后院,对初九喊道:“喂,吃早点啦。”初九回头见是任青阳,笑了起来,接过碗道:“谢谢青阳姐,我正想把这摆完了再去吃呢。”
任青阳笑道:“你先吃了,再干活吧。”初九抓起吃着包子,问道:“对了,你昨天怎么会突然晕倒呢?跟着我也被人打晕了。究竟是谁干的?”任青阳脸色微变,情知就是自己不跟他说,他也会问的。初九见任青阳不说话,又道:“后来我被人送回了房里,也不知道是谁做的。青阳姐,到底是谁打咱们的主意?认栽不吭声,这不像是你啊。”任青阳顿了一下,说道:“你还是走吧。”
初九奇道:“青阳姐,无缘无故的,怎的又提这话呢?虽然这下手的人可不简单,但是咱们只要小心提防,谨慎为好,保管他再也无机可趁,对不对?你干吗又要赶我走呢?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”任青阳道:“你没做错事,我并不是想赶你走,只不过以后我不会在这儿了。”初九问道:“为什么?”
任青阳轻叹道:“有些事情是你想象不到的,你不知道更好,你还是离开这里,走吧。”初九道:“你要我往哪里去啊?”任青阳道:“去哪里都可以,只要你想去的,你就去吧。”初九道:“没有。”任青阳道:“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就想出来,现在还有些时间,不过你要早作打算。”
初九道:“不用想,初九无父无母,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,也不知道谁是我的爹娘,也没有亲人,只有你这个姐姐,我要留在这里。”任青阳正色道:“你跟着我也只不过是陪着我一起死,你不怕死吗?”初九一怔,摇摇头道:“只要跟青阳姐你在一起,初九什么都不怕。”任青阳凄然一笑,道:“大战就在眉睫,眼下五福客栈危在旦夕,处于生死关头,也不知道还能够撑多久。”初九道:“青阳姐,那你怕吗?”
任青阳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向前走上几步,看着客栈外无边无际的荒漠,道:“这个地方我从小到大住惯了也看惯了,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,是解决不了的,可是刚才看福叔的脸色那么沉重,事情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容易,这次咱们遇到的对头,非同小可,不可小觑。不管怎么样,这一仗可以说是最轰轰烈烈的一仗了,就算砸坏了五福客栈的名号也值得。”初九道:“也许你真的是在这个地方住惯了也看惯了,可你却不是心甘情愿,只是被逼无奈吧。”
任青阳忽的回过头盯着初九,心道:“是了,他从福叔那多少知道一点我以前的事,我并不是在这里出生的,也不是本地人。他说的对,说到了我内心真正的想法。”初九又道:“平日里,你与人谈笑风生,喝酒斗骂,嘻嘻哈哈,可是有时候你却又沉默清冷,要不就独自望月高歌。我从来就想问,但是我从来不敢问,我怕被你骂,更怕你生气。其实每次听你的歌声,我总感觉你很想离开这里的。”任青阳叹道:“不过在这里住久了,五福客栈真要一下子没有了,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呢。”
初九恳求道:“青阳姐,一定不要赶初九走啊,你到哪儿我就跟你到哪里,你去哪里都带着初九去,好吗?”任青阳心中感动,勉强笑了一下,道:“没那么容易让你走掉的。如果客栈真的出事,你到月泉镇上找林清风,跟他要我存在他那儿的一笔银两。”初九道:“你的银两我不要。”
任青阳道:“既然你当我是你姐姐,又分什么彼此。”初九脱口直言道:“如果你人都不在了,我还要银子做什么?”任青阳一怔,知初九这句是实话,却故意岔开道:“呸,呸,谁说我会不在了?银两没花完就死去,那才是天大的遗憾呢,所以我要你帮我把它花掉。”
初九道:“青阳姐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如果五福客栈出事,我会拼死护着你的。”任青阳道:“只怕连我自己也护不了啊。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我之前就叫你走了吧?因为这里终有一天是会不复存在的。”初九茫然的看着任青阳,不再说话,就像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一样。任青阳昂首望向远方,朗声道:“你这个大荒漠,一向都是不讲情义,不近人情的,我就看看你怎么样面对那些个真正无情无义、不仁不义的奸贼阉狗。”
这日晚上,众人到大堂用膳,朱由检和方正安程雅言一桌子,东厂挡头照例在一旁边监视,由于昨天一仗吃了个不明不白的亏,这下监视更严密了。朱由检用饭过后,临走示意方正安去找凌云冲问问情况,方正安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。回到房间后,方正安告诉程雅言,凌云冲身份特殊,信王不能跟他正面接触太长时间,以免东厂番子怀疑凌云冲的真实身份。趁在走廊上监视的东厂手下不备,方正安去到凌云冲的房间,门没有锁,一推便开了,方正安进去后,立刻把门关好,以防有人突然闯入。
此时凌云冲正在房中小酌,安然坐于木桌边,悠闲的倒着一碗酒,见方正安推门进来,笑道:“你还是会来的。”接着又倒了一碗酒,搁在自己对面桌边,是请方正安喝的。方正安回以一笑道:“因为有很多事情,我还没弄清楚,当然要再来请教凌兄了。”说着走到桌边,坐在凌云冲的对面,端起那碗酒,说道:“又是酒?我倒觉得上次的茶回味无穷。”
凌云冲内心感触,知他想继续上次的未问完的话题,随口道:“千杯不醉,万杯不倒,一醉方休。”说着一扬手,喝尽一碗酒。方正安见他陶醉自乐,闻到他一身酒气,似是个醉者,但一双眼眸却清澈透亮,没有半分醉意,开门见山的道:“你喝的倒是不少,可是从来没喝醉过,佯醉卖狂,装疯卖傻,顾左右而言他,碰到老朋友了,还不承认?”
凌云冲不动声色,举着酒碗手一扬,笑了笑反问道:“这个时候,你还以为我就是你那个常挂在嘴边的朋友吗?”方正安道:“我跟这个好朋友情谊深厚,他精于弹奏三弦,也很善于吹箫,当年我们俩依据紫竹调改编合撰了一首曲子,每每合奏发挥得淋漓尽致,而他自己用三弦弹奏时更别有一番神韵,这么多年了,不知道他还记得这曲子吗?”
凌云冲心头不由得一震,神色自然的一凝,这曲子他怎么会不记得呢?当时他们还没有给这曲子取名字,不久方正安就和伯父回到京城去了,后来方正安到了登州相遇程雅言,找她取了曲名,她说此曲犹如雨露滴竹,就叫做雨竹调。
这曲名凌云冲不知道,但这曲子他从不曾忘记,此时忽然听方正安提及,一时间当年记忆倏的涌上脑海,惊怔半晌说不出话来,方正安瞧着他的神情,喝了一口酒,道:“如果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的话,我真的没有办法。”凌云冲放下酒碗,无奈的道:“你要一定说是的话,我也拿你没办法。”方正安的心在震动,面露惊喜之色,问道:“你的意思是?”
凌云冲认真的道:“话要说的太露白,就没意思了。”方正安惊愕,半晌说不出话来,他用手指了指凌云冲,再指指自己,那意思,你真的是我的那个朋友吗?我真的遇到你了吗?难以置信,不可捉摸,惊喜失措,他的眼神在询问凌云冲,只见对方眼中迸发的情感非常真挚。
凌云冲看着方正安惊喜不已的神情,心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和悲凉,长久以来,在东厂那个黑暗的深渊里,没有信自己的人,也没有自己可信的人,“朋友”这两个字,已经是他不可能拥有的幻想,贵重到不能再贵重的期盼。这一瞬,仿佛如梦如幻,一个当年少年时的老朋友竟然锲而不舍的追问自己,巨大的精神落差使他面对方正安那久违的、亲切的、激动的目光时,心中的酸痛渐渐化做充溢的泪花…… 只是这泪花他滴在心头,在他的脸上只会挂着笑容。
方正安从凌云冲失神的眼光里找到了答案,忽的站起身来,抓住凌云冲的肩膀,激动的道:“可鉴!真的是你吗?”凌云冲心中万分感动,眼前这个儿时好友,始终念念不忘自己,他终于不顾一切的承认身份,随即也站起身来,抓住方正安的肩膀,深有感触地道:“他乡遇故知。没想到我改名换姓,你居然还能认得出我,丈夫重知己,情深义也重。”
方正安惊喜无比,声音有些哽咽了,道:“知心好友,深心挂念。万里同一乡,天涯若比邻。自浙江偶遇,江南一别,不想今番竟在此与兄弟相会,真是人生莫测。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颔首,一起坐了下来。
方正安知道凌云冲身份特殊,当初不跟自己相认,是为了大家安全起见,方正安道:“既是孙承宗将军的天字号密侦,又身为东厂无名指挡头,你一人身居这两大要职,实在是令人惊心动魄,而你却泰然自若,八面玲珑,笑得云淡风轻,岂是佩服二字可以道尽。”
凌云冲爽朗地笑起来,道:“我这边你就不用担心啦,真有心就找我喝一碗吧,随时奉陪。”方正安审视了他半晌,只觉他的笑容令人想起冬日最温暖的阳光,那满是笑意的双眸清澈明亮,但却感到深不见底,也许是自己摸不到他的心思吧,说道:“我觉得你变了很多。”
凌云冲问道:“哪里?”“这里。”方正安注视着凌云冲的双眸,道:“你的眼睛,像深不可测的大海。曾经的你,不是这般爱说爱笑,相反有些腼腆沉默。”凌云冲道:“命是如此,不得不变。过得了今天,才知道活得过明天,活着一天,就是有福气,就该珍惜,为什么不笑呢?而今这种浪荡江湖的生涯,也许不苟言笑、腼腆沉默只是不由自主的藏起来了,未必是真的变了。”
方正安知他际遇坎坷,他的家教良好,人品的起点是颇高的,虽然他有一个充满惨剧的少年时代,后来又屡遭变故,他可能堕落成一个什么心理阴暗的颓废派青年啥的才对,至不济也要开始怀疑怀疑世界、质问质问人生,但是他却一如既往的阳光,甚至变本加厉的阳光起来,从来没有失去过对人性本善的信仰。可见他在经历过那么多挫折后,还是天真未泯,保持了一个赤子的状态,也就是他的内心极其强大。尽管身苦透心苦透,但他的心依然是暖的,这正是他旷达出众之处。
方正安由衷的赞叹,半晌才道:“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如履薄冰,好兄弟,讲义气,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孤军奋战?”凌云冲笑道:“朋友之道,在于肝胆相照,兄弟之情,贵乎两肋插刀,我定会全力相助,万死不辞。”方正安眼中满是赞许的目光,认真的道:“正所谓,英雄气概。”两人碰杯,干了一碗。
方正安舒心一笑,问道:“在德清县城外的那片竹林,凌兄不曾忘吧?”凌云冲嘴角一扬,笑道:“那是我们年少之时,常去玩耍的地方。”方正安掏出腰间的箫,说道:“你可知道,这支箫,就是当年在那片竹林里,咱们砍的那棵竹子钻空调音做成的。”
凌云冲看着那支久违的箫,不由得有些惊讶,一下子想到了家乡的那片竹林,更想到当年多少往事,幽幽的道:“你从小就喜欢吹箫,说什么还要自己亲手做一支。真是没想到,这么多年了,你都带在身上,还是那棵竹子?”方正安点了点头,感慨的说道:“我自小父母双亡,对于老家已经没什么印象,承蒙伯父收养,教我读书习武,自小在京城长大。虽然当年在浙江待的时间不久,却有幸认识你这个朋友,咱们一见如故,那片竹林也是我最怀念的地方。”
凌云冲开怀一笑,说道:“对,咱们兄弟俩是总角之交,年少时就情投意合,情深意重,哈哈哈……”方正安也笑了一笑,说道:“我说过,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。”凌云冲收敛了笑容,说道:“当时,我就决定,今生只有你一个朋友,就已经够了。”方正安道:“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,不离不弃。这是我们的约定。”这一句话,勾起凌云冲太多回忆,他想到了当时自己和堂妹还有方正安一同在那片竹林玩耍的时候,方正安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,就像一个大哥保护弟弟一样。
话说当年,那次方正安想找一枝质地较好,颜色较靓的竹子来做箫,凌云冲带着他的堂妹一同去了,可能要玩好一阵,于是他们出发之时预备了一壶水,以备不时之需。三人不知不觉的,竟然在竹林里越走越深,终于找到一枝称心的竹子。
三人坐下歇息时,凌云冲的堂妹不小心被一条小蛇咬到,凌云冲和方正安都很惊慌,作为哥哥的凌云冲更是不及思虑,将堂妹腿上被小蛇咬到的伤口中的毒血吸出,幸好咬的不深,而且因为蛇小,毒的分量也不是很严重,方正安让凌云冲用他们带的水淑了口,凌云冲的堂妹却觉得脚上麻木,走不动了。方正安对凌云冲说,我马上去找你的父亲和我伯父他们过来。你等我,我一定会回来,我一定会回来带你回去。
方正安先跑回去叫人来,凌云冲则背着堂妹在后面慢慢往竹林外走。她堂妹的母亲因病去世,依照母亲家乡习俗,她随父亲史孟麟将母亲遗体送回江西的家乡安葬,返回京城时,她的父亲史孟麟将她寄养在凌云冲家中,对凌云冲的父亲史孟麒说道,当今朝廷党争激烈,朝廷上下,论战纷纷,口水滔滔,自己为官多年,行事力求稳妥,他虽属东林一党,但与浙楚齐等其余几党也能相安。
因此他也几次调解党派纷争,但因党派之间积怨已深,他的调停也难见成效。经过多次的调停失败,深感自己已无能为力,尽管自己光明磊落,扶植贤良,极尽所能地保护一批朝臣幸免于难,但现在魏忠贤势力日渐强盛,利用代替皇帝批阅奏章的大权,兴风作浪,魏忠贤的阉党一伙,开始大杀东林党人,凡朝中正直之士,都被加上东林党的罪名,或流放、或杀害,但是自己在京城的斗争绝不退缩,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祸临头,平日里也无暇照管好女儿,所以将女儿寄养在浙江亲兄弟家中,他很放心。
凌云冲的堂妹失去母亲,很是伤心难过了好一阵,母亲走了,父亲离开,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,她的婶婶,也就是凌云冲的母亲,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孩,凌云冲的父母也叫他这个做哥哥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妹妹。
这段时间,凌云冲总会想尽办法做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来逗她开心。此时,凌云冲背着堂妹,对她说:别怕,有哥哥在,有哥哥一辈子这样背着你,保护你。后来回到家,凌云冲还到树林里,专门找到一块樟树的木料,亲手制做了一件小巧精细的椭圆形饰物,上面雕刻的正是一只牛背着一只兔子。做好送给堂妹时,她果真开心不已,一直戴在身上。
种种往事依然历历在目,一幕一幕涌入脑海之中,而方正安那一句:“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,不离不弃”,亦是让凌云冲记忆深刻,那些童言稚语好像很遥远,又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。凌云冲浅浅一笑,正色道:“像我这么守信用的人,一辈子也不会忘却。”方正安点头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咱们说过的话,一定会做到。”两人举碗同饮。方正安又道:“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堂妹,叫做无双,当时寄居在你家的,不知现在,是否安好?”
凌云冲神色忽的黯然起来,停住了手中的酒碗,沉声道:“我们在那场大火中失散了,至今不知她是死是活。我曾多方打听,但是始终下落不明,杳无音讯。”方正安安慰道:“令妹吉人自有天相,你也不必太过忧心。”随即转移话题问到正题上,问道:“你在东厂的情况怎么样了?”
凌云冲道:“还好啦,眼前我第一个要面对的人是许显纯,这个人权欲心重,多疑善妒,老谋深算,是很棘手的人物。不过这个人,也许是咱们扳倒魏忠贤的一招重要棋子。”方正安不解,问道:“怎么说?”凌云冲道:“你到京城之时,应该也听说过不久前,许显纯欲派人送给镇关总兵生辰贺礼一事吧。”方正安道:“略有所闻。”
凌云冲道:“这两人是同乡,又是同科武进士,素有往来,交情颇深。许显纯本有外戚背景,极有可能有取魏忠贤而代之之目的,魏忠贤早有怀疑他在背后搞风搞雨,招兵买马,于是就派我暗中跟着那队锦衣卫从京城出发,看他们欲往何处。那伙人在月泉镇上停留了一些时日,中间有一人到过悦来赌坊,那人似乎和叫杨达的大掌柜十分相熟,秘密相会过一次,那里人多势众,我不便接近,也不晓得他们到底交换了些什么。趁他们离开走入荒漠之时,我便偷了他们的地图,把他们引到这儿来。”方正安点头道:“这个我听雅言跟我说过,你真是好胆色好身手。”
凌云冲道:“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这五福客栈有没有关系,他们和悦来赌坊瓜葛非常,那时我便想知道他们是否和五福客栈也有关联,如果这个客栈也和东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,信王要来此地,岂不是自投罗网,凶多吉少。我必须先探其虚实,还好,这个客栈果真只是个生意买卖,往来投宿之地,所谓五福,一曰寿、二曰富、三曰康宁、四曰攸好德、五曰考终命,倒也名副其实。只是没想到任青阳会杀了那伙锦衣卫,劫了生辰纲。那伙锦衣卫不见了地图,派过一人先前探路,我想应该也被任青阳所杀。人算不如天算,许显纯那只老狐狸这趟狠狠的栽了一遭。”
方正安道:“当初我和雅言刚到这里的时候,都以为这是家黑.店,杀人越货,聚敛钱财,没想到确实错怪了她。不过她为何会劫这生辰纲呢?这不是公然和东厂为敌吗?一个生意人断不会行此等事招惹东厂,不合常理啊。”凌云冲沉思道:“这一点我也想过,不晓得任青阳为什么会这么做,只感觉她也很恨东厂,也许这也算是原因吧。”方正安道:“我和你有同感,从她的言谈话语中,我觉得她并没有把东厂放在眼里。”
凌云冲道:“魏阉掌控下的东厂,荼毒苍生,肆虐天下,爪牙散布,干戈遍野,杀害多少无辜,毁掉多少家园,天下人,人人得而诛之。”方正安道:“魏忠贤派你来只是跟踪许显纯的那伙人吗?”凌云冲道:“他得知信王跟孙将军搭上线,叫我严密监视,找机会混入你们当中,取得信王.信任,在你们身边,做他的耳目。”
方正安想到早上和朱由检吃饭时,他说凌云冲告诉他魏忠贤不会到来,于是问道:“魏忠贤不会亲自到了吗?”凌云冲道:“前些天我已经传回消息到京城,想必他定然收到过目了。信上知会他说,许显纯确是派亲信锦衣卫乔装改扮到了宁夏关,以押送生辰纲为名,和月泉镇上悦来赌坊交往甚密。许显纯的人马实力比不上魏忠贤,更不用说孙承宗的大军了,但是如果许显纯已有所部署,魏忠贤这次亲率大军而来的话,就很可能和孙大将军的部队相遇,许显纯便可以坐山观虎斗,坐收渔利。再者魏忠贤也不能离京太久,毕竟他是伺候皇帝的内臣,离开久了也怕后院起火,我猜他衡量再三,决定眼下不能离开京城,以免分身乏术,远在千里之外,背后被许显纯的势力趁机掌控。再者,这宁夏关的镇关千户是孙大将军门生的部下,魏忠贤贸然前来未必得得了便宜,他向天启皇帝称病不能远行,他派来的是东厂四档头黄坤。”方正安道:“原来这当中有这么多外头难以知晓的隐情。”
凌云冲道:“其实魏忠贤是否亲自赶来,无关紧要,他只需借圣旨之令,逼信王回京即可。魏忠贤动谁也动不了信王,不但因为皇帝对他这个亲弟爱护有加,还有很大部分归结于信王让魏忠贤抓不到把柄、找不到借口动他。如果信王抗旨不归,他便找着由头,理所当然、振振有辞的在皇帝面前反指信王和孙将军结党谋逆,合谋作乱,皆有不臣之心,便可一石二鸟,除掉心腹大患。这四大档头是魏忠贤的核心班底,阴险毒辣,骁勇善战,这一次东厂高手尽出,你们要多加小心。”
方正安道:“可惜魏忠贤棋差一招,没料到还有你这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在。”凌云冲苦笑一下,道:“如果不是这样的人,怎么对付魏忠贤?坏的好人,才能把真正的坏人给扳倒。”方正安赞许道:“聪明人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聪明话。”说着端起酒碗,向凌云冲敬了一碗,两人相视一笑,同饮而尽。
这一日,月泉镇上,悦来赌坊,白天此刻正是赌客云集的时候,这时从门口走进二人,衣着打扮均是一样,头戴斗笠,面目遮住了大半,看不见正脸,身穿黑布长衫,外罩白色外衣,手握细身长刀。赌坊一个伙计见有客人来,小跑至那二人跟前,招呼道:“两位要赌什么?”
那二人其中一个道:“咱们赌的你们赔得起吗?”赌坊伙计两手一抱,道:“那要看你们赌的是什么。”另一人道:“只赌命。”伙计惊讶道:“赌命?”那二人便径直往赌坊大厅里走,伙计茫然的让在一旁,看着他们走进去停在楼梯处,却不进去了。
伙计小跑到赌桌边正在摇色子的林清风旁边,耳语一阵,林清风脸色微震,放下了手上的赌局,随即走近那二人面前,那二人却向他颔首低头行礼。林清风一下明白,这是自己早已联络上的一起对付东厂的死士们,现在他们已经到了,当即抱拳还礼道:“不要多礼了,你们刚到吗?”
杨达在二楼观望,见有陌生人到赌坊里来,而林清风和这二人却是认识的,便站在那里盯着他们。那二人道:“是的,弟兄们还在外面等候林爷呢。”林清风喜道:“他们也都来了?”一人道:“是,一个没少,咱们接到林爷的消息以后立刻赶来,还有十多名弟兄随后就到了。都准备好了,随时可以动手。”
林清风道:“好极了,大家绝不会白来的,这是一场硬仗,先不能轻举妄动。”另一人道:“你说的咱们只听不问。”林清风道:“好,咱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。”右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,“到我安排的小栈歇脚吧,一定要让大家吃得饱睡得好,请吧。”杨达见他们走出赌坊大门,跟着也下到楼下,暗暗觉得不妙,神色凝滞下来。
黄昏时分,悦来赌坊后院的阁楼上,几只白色的信鸽从窗户飞进厅堂,像回到家一般自在。有两只落在楼梯的栏杆上,噗噗的拍打着翅膀,站在栏杆上东张西望,像回到了久别的家乡一样看不够。杨达缓缓走上楼梯,抓起一只信鸽,取下它脚上细小的信筒,听见有人走进院子的脚步声,回头往下一看正是林清风,道:“回来了?”平淡的口气,仍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脸。
林清风瞧见这些信鸽,心头总有莫名的情绪,随口道:“也就是出去逛逛。”走上二楼环廊上,随手抓起一只飞来的信鸽握在右手中,用左手摸摸信鸽的脖子,信鸽把脑袋一偏,咕咕的叫。林清风微微一笑,趴在栏杆上,说道:“你跟你这群儿子的关系真是不错。三日一小叙,五日一大叙,而且喂得它们饱饱的,难怪它们甘心情愿替你卖命,万水千山也来去走过。”
杨达抚摩着手上的信鸽,看了林清风一眼,道:“信鸽比人可靠。”说着右手一扬,信鸽噗噗的飞了出去。林清风两手捧着那只信鸽,道:“当然,这信鸽任劳任怨,不分是非,不知天良为何物,你跟它说什么,它怎么会晓得呢。”说着手一松,信鸽噗噗地飞开了。“可是你们呢?”林清风质问道。
杨达站立在二楼对面,背着手道:“我们一直在做该做的事。”说着走了几步,背向林清风。林清风在对面走廊也走了几步,对着杨达的背影,愤怒的道:“难道你跟我那死去的老头子,真的认为给东厂做事是应该的吗?”杨达侧头看了林清风一眼,又回过头,道:“你不是我们,你不明白,你也不用明白。”长长叹了一口气,背着手又走了几步。
对面的林清风跟着走了几步,两手把在栏杆上,叫道:“可是你们所做的一切事情,我却活在其中。还记得小的时候,你每次要我放信鸽上天,我总以为那是很开心的事情,没想到我每放一只信鸽上天,就等于是给东厂种下一条杀人害人的罪孽。”说着愤怒的敲打着栏杆。
杨达摇摇头,不置一言,径直走开了。林清风盯着杨达的背影,气闷闷的道:“也许你们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,跟信鸽一样。它们整天困在笼子中,可是你们呢,却把我永远困在这悦来赌坊里。原来天下间,真的有身不由己这回事。”杨达停下脚步,道:“你可以离开。”
林清风道:“我绝不会离开的。我这样离开悦来赌坊,我算什么,我绝不会甘心,也便宜了东厂姓许的那个番子。他用了很多的心血,也赔上了很多人的性命,其中也有我老子,辛辛苦苦弄来的这悦来赌坊。我就要从他的手上把这赌坊给拿回来,也让他尝尝血本无归的滋味。到那时候我再离开这里,离开这个月泉镇。”
杨达见他脸色虽悲愤,口气却很是昂然,淡淡说道:“好,有志气,我祝你成功。”林清风道:“不必了。咱们是开赌坊的,不论是先赢后输,还是先输后赢,我始终要赌下去。”杨达道:“可是赌场的规矩,只陪赌,不求赌。”
林清风道:“现下我跟任青阳兄妹相称,既然知道她大祸临头,如果我不闻不问、袖手旁观,那我岂不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无耻之徒?一个无情取义的人,就连朋友也不配做,还能要求些什么呢?何况,我喜欢赌,只要哪里有赌局,不论远近,我都要走它一趟。”
杨达道:“可是这一局,根本就没有你的份儿,谁输谁赢也不干你的事。”林清风愤愤的道:“我是个赌徒。”杨达道:“可是你别忘了,真正的赌徒从来不把感情作赌注。”林清风无奈的道:“好,看来我怎么说也说不过你。”杨达道:“是的。”
林清风看着他坚冷如石的脸上,说道:“那我要硬来呢?”杨达道:“我会硬挡。”林清风道:“这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。”杨达道:“可是你要做的事情,关系到悦来赌坊和月泉镇的命运。”林清风质问道: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当这悦来赌坊和月泉镇的主人了?”杨达道:“可是现在,你已经是了。”
两人对视一瞬,杨达开口道:“我知道你招集了一帮死士们赶到这里,准备在镇上对付东厂人马,但是势力相差太过悬殊,赌,从来不讲公道,只有输赢,不宜硬碰硬,万万不能轻举妄动。为了整个月泉镇上的乡.民.安全,别让赌场变战场,客人变死人。”说着叹了一口气,道:“赶快收场吧,不要连累他人。”林清风呆呆站立在原地生闷气,一双充满怨气的眼睛盯着杨达渐渐走远。
说到底,这悦来赌坊和五福客栈,是这荒漠上的两只大旗,月泉镇外的五福客栈所卖的酒肉蔬菜、面粉米粮,统统买自林清风的七店十三铺,任青阳和初九每次到镇上购买客栈所需物资,常年以来和林清风有深厚的交情。
林清风常说,能狂一时便算狂,死得干脆,活得痛快,这才是咱们的真本色,谁对他好,他就对谁好。林清风是本地出生本地长大的人,在他十多岁那年,他见到了比他小几岁的任青阳跟福叔来到了这个镇上,知道他们是从外地逃难避祸而来到这个偏僻的边塞小镇的,后来又到镇外开了这家五福客栈。
林清风知道任青阳并非当地人,他们往常喝酒聊天时,他曾听任青阳讲过自己和他一样对东厂深恶痛绝,林清风的父亲和杨达二人本是许显纯的左膀右臂,其父欲洗手不干,被许显纯杀人灭口,杨达痛心疾首,却无可奈何,只有抚养故人之子,长大成人。杀父之仇,不共戴天。
林清风那日见许显纯来到悦来赌坊,和杨达秘密相谈,就觉得事有蹊跷,之后便差人查探,得知东厂几大档头不日接连要赶往五福客栈,随后朱由检也赶到月泉镇上,林清风虽然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,但也猜到他是个不简单的贵族之人,而现在东厂后面的人马又要到来,林清风便招集同样和东厂有血海深仇的一帮死士们赶到月泉镇,准备在镇上对付东厂人马,但杨达不允,他甚是不满,却也无可奈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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